曾国藩家书

曾国藩家书卷帙繁多,内容丰富,信息量极大,是研究曾国藩生平及近代中国史的重要文献资料,具有极高史料价值。除了史料价值之外,曾国藩家书还具有极高的学术思想价值。曾国藩的治军才能很受后人重视。
道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 致诸弟·无时不想回家省亲
【原文】
 
澄侯、子植、季洪足下:
 
正月十一日发一家信,是日予极不得闲,又见温甫在外未归,心中懊恼,故仅写信与诸弟,未尝为书禀堂上大人,不知此书近已接到否?
 
温弟自去岁以来,时存牢骚抑郁之气。太史公所谓“居则忽忽若有所亡,出则不知其往”者,温甫颇有此象,举业工夫大为抛荒,闲或思一振奋,而兴致不能鼓舞。余深忧虑,每劝其痛着祖鞭,并心一往,温弟辄言思得一馆,使身有管束,庶心有维系。余思自为京官,光景尚不十分窘迫,焉有不能养一胞弟必与寒士争馆地?向人求荐,实难启口,是以久不为之谋馆。
 
自去岁秋冬以来,闻温弟妇有疾。温弟羁留日久,牢落无偶。而叔父抱孙之念甚切,不能不思温弟南归。且余既官二品,明年顺天主考亦在可简放之列,恐温弟留京三年,又告回避。念此数者,欲劝温弟南旋,故上次信道及此层,欲诸弟细心斟酌。不料发信之后不过数日,温弟即定得黄正斋馆地。现在既已定馆,身有所管束,心有所系属,举业工夫又可渐渐整理,待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。如我或圣眷略好,有明年主考之望,则到四五月再与温弟商入南闱 【南闱:闱,考常南闱即江南乡试。】 或入北闱行止。如我今年圣眷平常,或别有外放意外之事,则温弟仍留京师,一定观北闱,不必议南旋之说也。坐馆以羁束身心,自是最好事,然正斋家澄弟所深知者,万一不合,温弟亦难久坐。见可而留,知难而退,但不得罪东家,好来好去,即无不可耳。
 
余自去岁以来,日日想归省亲,所以不能者,一则京帐将近一千,归家途费又须数百,甚难措办;二则二品归籍,必须具折,折中难于措辞。私心所愿者,得一学差,三年任满,归家省亲,上也。若其不能,或明年得一外省主考,能办途费,后年必归,次也。若二者不能,只望六弟、九弟明年得中一人,后来得一京官,支持门面,余则归家告养,他日再定行止。如三者皆不得,则直待六年之后,至母亲七十之年,余誓具折告养,虽负债累万,归无储栗,亦断断不顾矣。然此实不得已之计,若能于前三者之中得其一者,则后年可见堂上各大人,乃如天之福也。不审 【不审:不知。】 祖宗默佑否?
 
现在寓中一切平安。癣疾上半身全好,惟腰下尚有纤痕。家门之福,可谓全盛,而余心归省之情,难以自慰。固偶书及,遂备陈之。毅然伯之项,去年已至余寓,今始觅便寄南。家中可将书封好,即行送去。余不详尽,诸惟心照。兄国藩手草。
 
【翻译】
 
澄侯、子植、季洪足下:
 
正月十一日发了一封家信,那天我很忙,又见温甫外出没有回来,心里很恼火,所以只写信给弟弟,没有给堂上大人写信,不知道这封信近日收到没有?
 
温弟自从去年以来,总是一肚子牢骚和抑郁不得志的情绪。像太史公所讲的,在家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不自在,学业修为大为抛弃和荒废,间或也想振作一番,但兴致总是鼓不起来。我深深地感到忧虑,经常劝他痛下决心争取进步,一心一意奔前程,温弟则说他想安排一个教席,使自己有所管束,使思想有所维系。我想自己自从做京官,光景还不是很窘迫,难道养不起一个同胞弟弟,而必须与贫寒的士人去争夺一个教席?要我向别人请求荐一差事,实在难以启齿,所以许久都没有去做。
 
自去年秋冬以来,温弟媳妇有病。温弟在京城呆得太久,孤身一人。而叔父抱孙子的心情很迫切,不能不想温弟回南方的事。而且我既然做了二品官员,明年顺天主考,我也可能在简放的范围之内,恐怕温弟留在京城三年,有回避的问题。想到这几点,想劝温弟回湖南,所以上次信中谈到这一层,想诸位弟弟细心斟酌。不料发信过后没几天,温弟就定了黄正斋的教馆。现在既已定了馆,他的身子有所管束,思想也有所维系,应考的工夫,又可以渐渐整理,等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。如果圣上对我的看法略好些,明年有当主考的希望,到了四五月,再与温弟商量是参加江南乡试或者顺天乡考的事情。如果当今皇上对我的看法平常,或者有意想不到的外放的事,那么温弟仍旧留在京城,一定参加顺天乡试,不必再考虑回乡了。坐馆用以管束自己的身心,自然是好事,然而正斋家,澄弟最了解,万一不合,温弟也难久留。看见可以就留下,知道难处就退出,但不能得罪东家,好来好去,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。
 
我自从去年以来,天天想回家探亲,之所以不能够回家的原因,一是京城欠的债将近一千,回家路费又要几百,恐难筹集;二是二品官回籍,必须写奏折,奏折难于措辞。自己内心所想的,是得一个学差,三年任满,回家探亲,这是上策。如果不行,或者明年得到一个外省主考,能筹集路费,后年必定回家,这是中策。如果两条都不可能,只希望六弟、九弟明年两人之中考中一人,得一个京官,支持门面,我便告养归家,以后再定行止。如果三条都不得,便等六年之后,到母亲七十岁时,我发誓要奏明皇上,告老归家,虽说欠债上万,没有一文钱的路费,也决不顾及了。然而这实在是不得已的,如果能在三条之中得其中一条,那么后年可以见到堂上大人,真是天大的福气了。不知祖宗在暗中保佑我否?
 
现在我寓中一切平安。癣疾上半身全部好了,只是腰下面还有一点点。我家的福气,可说是全盛时期,而我回家探亲的心情,难以自慰。所以偶一写到这里,便详细的禀告一番。毅然伯之项去年已到了我住处,我寻到便人便寄回。家中可将信封好,马上送去。其余不详细说了,彼此心照不宣。兄国藩手草。 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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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:曾国藩家书(李鸿章校勘,随文夹注版)作者:(清)曾国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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